我的良师益友
2018年3月下旬的一天,在南阳市卧龙区一个幽静的小院里,阳光和煦,桃花盛开,二月河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迎我。他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,进屋后我们交谈甚欢。这次南阳之行是我听说二月河身体不适,特意去看他,并请他为我的新书作序。屈指算来,和二月河的交往已有20年,我们的深情就像老酒,愈久愈醇厚。
1998年12月,我奉调入宛。上任后不久,我就急切地去看望仰慕已久的二月河老师,我是他的忠实读者。当时他因患糖尿病和轻微脑血栓,在石油二机厂医院住院治疗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蜚声海内外文坛的大家,他圆头大耳满脸挂笑,颇有几分像弥勒佛,一口地道的南阳话充满浓厚的乡土气息。当时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正在播出根据他的《雍正皇帝》改编拍摄的电视连续剧,在海内外引起轰动。我说明来意:代表市委前来看望并表示慰问。寒暄过后,他说之所以躲到医院,一是身体透支太多,确有不适需要调养;二是在家电话不断,要求采访者太多,让他应接不暇,想在这里清静一下,重新构思一下今后的创作计划。初次相见虽是礼节性的,但他给我留下了“博学、睿智、朴实、谦和”的第一印象。后来又去看望他几次。市委领导分工联系专家、拔尖人才时,我主动要求联系二月河,并尽所能帮其营造更好的工作和创作环境。一来二去,我们成了熟人,再后来接触多了,“逐渐地改变了那种礼貌性质的过从,成了可以深谈事情、问题的朋友”。我时不时地找他聊聊天、请教些问题。他是写历史小说的,对清史很有研究,我就向其讨教诸如孝庄是否下嫁多尔衮、有没有苏麻喇姑其人、汉官在清廷里的地位和作用如何等问题,都能得到精彩的答复。特别是对雍正是否改诏篡位问题,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他认为野史上说雍正改诏篡位将“传位十四子”改为“传位于四子”是站不住脚的。他在故宫档案里亲眼看到,清朝诏书是满汉合一,改了汉字改不了满文,况且原文是“传位皇四子”……
我和二月河也偶尔小聚,品茗酌饮。有一次乘着酒兴,他自曝轶闻,说在《康熙大帝》一书出版后,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对别人说:我终于“成精”了!在座的我们几个异口同声说:“这话一点也不为过,你已经成功了,确实成为精英了。”但“成精”后的二月河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”。
2002年,组织上有意让二月河老师赴省里任职,委托我去征求他本人的意见,如我所料他婉拒了。他说自己就是个卖文为生的文字匠,去坐办公室实在是适应不了,再说也离不开南阳,更放不下手中的笔,我们就推荐他当全国人大代表。作为人民的代表,他尽职履责,积极建言献策,反映人民群众呼声,特别是他多次就反腐发声,曾说翻遍《二十四史》,没有哪一个时期有我们今天的反腐力度,现在的反腐势头是蛟龙愤怒,鱼鳖惊慌,春雷一击震惊四野。言语犀利经典、震耳欲聋,真正代表了人民的心声。那时候到省里开会、到北京出差,或外地客人到宛,不少人要有二月河亲笔签名的书,他从不推辞,成了名副其实的南阳形象大使。
南阳人杰地灵,文化底蕴厚重,历史上名人辈出。今天又涌现出以二月河为代表的作家群,我通过和他们接触学到了很多知识,其间也写了一些文章,多是调研报告、游记、感悟之类。2003年初我调往周口市工作,把这些文章汇成一本集子并取名《淯水心声》,二月河老师亲笔作序,给予鼓励,我深受感动。2005年6月,我邀请他到周口讲学,在和众多的年轻作家、文学爱好者以及他的粉丝们座谈时,他告诫年轻人要力戒浮躁,不要急于成名,一定要多读书,尤其是历史书,以史为镜,开阔视野,厚积才能薄发。当有人问到为何取笔名二月河时,他解释说:自己原名凌解放,从小随老革命的父母转战黄河岸边,曾在三门峡和洛阳生活过几年,目睹黄河二月冰凌融解,浮冰如万马奔腾,非常壮观。“二月河”不就是“凌解放”嘛!我在会上也给大家介绍了二月河老师的人生经历:从一个高中生、连队文书,靠着顽强的毅力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自学成才,完成鸿篇巨制“落霞三部曲”,500多万字全靠手写,前后十多年没睡过安稳觉。白天上班夜里写到凌晨两三点,夏天为防蚊虫叮咬,将双脚插在水桶里,瞌睡了就用烟头照着手腕去烫,上演了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他创作依靠的不是才气,而是自己的力气。在周口期间我陪同二月河参观了太昊陵、关帝庙、老子故里太清宫等名胜古迹。每到一处,他都仔细看、认真听,不时地问,随时随地都在如饥似渴地学习。正是凭着渊博的历史知识,他的小说才能把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有机结合,做到“大事不虚、小事不拘”。
二月河老师孜孜不倦地追求事业,从不看重金钱。2008年我在省质监局工作时,请他给全省质监系统干部讲课,课时费他坚持不收,并说作为一名党代表,有责任宣讲党的十七大精神;作为一名文人,应该传承先进文化;作为朋友,是应该做的事情。
哀伤与追忆

二月河(资料图片)
2018年12月15日,一条令无数人震惊和悲痛的消息传遍各地,著名作家二月河因病去世。“从此世间再无二月河,天上多个文曲星”,人们如是说。著名作家莫言得知二月河先生去世后也撰联悼念:二月河开凌解放,一剪梅落玉簟秋。
得知他的遗体已从北京运回,16日一早我便赶赴南阳殡仪馆为其送行。来自全国各地的吊唁者络绎不绝,来到灵堂前,对着他那安详的遗容,我轻轻地说了声:“凌老师,我来看您了!”但已无法听到他那熟悉的回声。半年多前我们还相谈甚欢,如今却阴阳相隔,怎不令人痛心疾首?2018年3月26日,我得知他身体不适,前去南阳家中看望,他拖着病体在爱人搀扶下到门口迎我,第一句话仍然是:“老弟,你来了。”这是我们两个多年的相互称谓,我称他老师,他叫我老弟。他说这次病得不轻,行动也很不方便。我见他面色红润,思维清晰,告诉他说:“咱们省有个著名豫剧演员王善朴,曾因脑血栓三次住院,一度卧床,经过治疗现已康复,90多岁了还能登台演唱。”他听后精神大振,说:“你这一说我更有信心了,我这才是第二次栓住。”说完把给我的新书《心路》写的序拿出来,郑重地签上“凌解放(二月河)”。谁知这次看望竟成了永别,他为我的《心路》一书写的序也成了绝笔。
从我1998年底和二月河老师相识,至2018年整整20年,我从他的忠实读者到跟他有了更多直接的接触。其间他曾两次给我的书作序,我也写过两篇介绍他的文章,见证了我们的友谊。我到南阳工作后,不少平顶山的朋友经常问起二月河的情况,我写了一篇《初识二月河》,刊登在1999年6月5日的《平顶山日报》上。对这个题目,他连声说好,鼓励我以后掌握的素材多了,可以接着续写。在他的鼓励和启发影响下,我写了一些短文,后面把这些文章汇成一本集子,二月河老师欣然作序,他写道:“高德领的这本集子终于出来了,我很为他高兴”,“这思路和思索是他在南阳这几年走过的旅程心迹,完全是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”,“现在他又在周口走他的新路了,一个市的‘长官’,背负荷重是比在这里要重得多了”。我到周口工作后,他应邀前去讲学参观,每次和他接触都有不少收获,他的鼓励成了我学习写作的动力。退休后,我又陆陆续续写了几十篇散文,多是对亲人的怀念和对往事的回忆,也有一些游记,我把这些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集成一本书《心路》,当再次请他作序时,他仍然是那么亲切的一句话:“好啊,老弟,把你的作品拿来让我看看。”从南阳看望他后,我又写了一篇《良师益友二月河》,初稿写好后,用微信发过去让他审阅,他看后说:“写的全是事实,发吧。”
鲜为人知的是,前些年二月河也有个“四个一”工程,即每天坚持写1000字以上的文章;每天画一幅牡丹画,曾送给我两幅,至今妥为珍藏;每天步行几公里去看望年迈的父亲,直到老人去世;每天喝一碗胡辣汤醒脑提神,有益于写作。我经常托人把西华逍遥镇的胡辣汤料送到他家中,从未间断。
有人说,二月河是奇才,从未上过大学却写出了几百万字的巨著,成为多所大学的客座教授,担任郑州大学文学院院长;从没有在党政部门任过职,却经常到中央省直等部门讲反腐。他深受众人尊重,为人谦虚、低调、随和,是做人的楷模。(高德领)
编辑:王冕 初审:赵林蔚 终审:黄星